取困

【连载】原点

BGM：怎样-戴佩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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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8话。

“That's all.”

王嘉尔长出了一口气，对着身边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然后沉默。

原以为自己跟段宜恩之间的事情，就如同这世间的各种柴米油盐，讲出来怕也是平平淡淡干涩无味。然而真的翻开来回忆，又有那么多快乐心酸，那么多难以割舍。

以分离为界线，曾经的欢喜有多浓，此刻的心殇就有多烈。

新郎新娘已经开始交换信物。

阳光透过教堂的花窗玻璃，让一切都变得神秘而灿烂，王嘉尔不由自主地静下心，虔诚而庄严。

我这里天气很炎热，而你那里呢？那里应该又冷得不像话了吧。

不知不觉，王嘉尔来到澳洲，已经有了一年的时间。

这一年，王嘉尔陪着王爸，走过了很多的地方，有时候停留，有时候只是匆匆而过。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，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，只是在时光交错的缝隙中，思念着逝去的过往。

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。

哪怕只是牵着手，哪怕只是笑着相互依偎，都是昂贵的礼物。而现在，自己已经不知道有没有足够的筹码去换取。

天气刚好，王嘉尔独自晃荡在陌生的街道，路过一间教堂的时候，里面刚好在举行婚礼。王嘉尔停住脚步，白色的光晕让他眼角发酸，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坐在后排。

身旁的老妇人见他一个年轻的外国男孩，就笑眯眯地跟他闲聊。

也许是被这浪漫的氛围感染，也许是对着萍水相逢的人反而没了防备，王嘉尔断断续续，像是在讲一个道听途说的轶事。

老妇人轻轻拍了拍王嘉尔的手，王嘉尔松了紧咬的唇，笑着挠挠头。

孩子，老妇人沙哑着嗓子问，你为什么要离开他呢，你不再喜欢他了吗？

王嘉尔摇了摇头，然后又像怕被人误解一样，加了一句，我不知道。

如果你不喜欢他了，又为什么要给他写信呢？

王嘉尔垂了头。

喜欢段宜恩，明知道是件毋庸置疑的事。可是要怎么面对他呢？从他身边逃走，像个胆小鬼一声不吭。

无数个半梦半醒的夜里，都是段宜恩红透了眼角的样子，孤零零地站在机场大厅，在频频回头的人群当中，被自己伤的溃不成军。

草率地伪装，却又狠不下心，王嘉尔恨透了自己。

疯狂的思念像是野草般，在荒芜的心上生根发芽，火烧不尽。

犹豫着寄给段宜恩的第一封信，留了新家的地址。于是这样，即使没有收到回应也可以自欺欺人。一封接着一封，石沉大海，却好像打开了王嘉尔的枷锁，让他找到了发泄的方式。他像只鸵鸟一样，不管不顾地写信，直到，王嘉尔知道，段宜恩再也不能收到自己的信。

老人碰了碰王嘉尔，伸手指了指新人。

孩子，你知道吗？上帝不是为了让他们哭泣才让他们相爱，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分离才让他们相遇。

王嘉尔看着拥吻在一起的新人，深陷在周围的欢呼声中，心却只有痛在叫嚣。

可是现在已经晚了，我已经，已经错的太久。

老妇人轻笑，摇了摇头，白色蕾丝的手套遮了粗糙生斑的双手。

看看我，等了白了头发，生了皱纹，再说晚吧。那个时候，才是真的来不及了。

王嘉尔这才注意到，老妇人揉捏着无名指，浑浊的眼底水光蔓延。

“...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。”

回到旅程的起点，崔叔已经打点好了一切。新家似乎跟刚到的时候有些不一样，门口的邮箱有着淡淡的油漆味。

王嘉尔轻轻拉开，里面空无一物。没有来信，也没有回信。

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。

王嘉尔没有打开行李箱，就当是自己跟自己的一次博弈。

“爸，我要回去。”

 

王嘉尔没有让任何人作陪，一个人踏上了归国的行程。王爸敌不过儿子执拗的脾气，只能为他安排了所有可以想到的事情，为他置办了一个小房子，为他找好了新的学校，而王嘉尔要做的，只是重新拾起扔了一年多的功课。

王嘉尔是这样以为的，然而现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。

那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，都变成了过去的痕迹，如同身份的证明，悄然间已经换成了护照。明明就是根深蒂固，却被拒之门外。

好像是同一个他，又好像是脱胎换骨的他。

那些方方正正的字，如今看起来，熟悉亲切却又让人神伤。

笨拙又艰辛的开始，短短的几个月，除了学习，王嘉尔用了所剩无几的时间，去想念远隔千里的段宜恩。

知道段宜恩去了另外一个城市读书，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。那是他俩一起商定的结果，只不过王嘉尔没敢去想，段宜恩自己一个人竟也守了这样的承诺。

熬过了风尘肆虐的春，熬过了潮湿闷热的夏，王嘉尔在飞往目的地的航班上，细数着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，一分一厘靠近的距离。飞机落地的那一刻，王嘉尔忽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，飞了大半个地球去追段宜恩，当初兴奋和忐忑，如今全都变成了近乡情怯的恐惧。

 

段宜恩提前回了学校。

除了思念父母，段宜恩对那个从小长到大的城市，并没有想做太多的停留。不愿意去细想其中的原因，大概是那些街景太过熟悉，熟悉的让他难以喘息。

行李转盘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，迟迟没有行李出来，渐渐增多的人，让段宜恩不得不退了两步。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脚，段宜恩慌忙回头道歉，无意中瞥见了一个身影。

一个熟悉得不真实的身影。

段宜恩突然心如擂鼓，迟疑了一下，刚想冲过去，哐当哐当行李被吐出来的声音，让人群一拥而上，挡住了段宜恩的去路。

手脚并用地开了一条道路，耳机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扯掉。段宜恩一口气跑到看见人的位置，焦急的左右张望。

熙熙攘攘的人群里，没有，什么都没有。

握紧的拳头忽然松开，似乎像中了什么魔障，段宜恩苦笑出声。怎么可能呢，世界这么大。而他，又离得那么远。

犹是不甘心地想要拨通那个号码，却想起来那个号码早已经归了陌生人。

取了自己的行李，手机响了起来，吓了恍惚的段宜恩一跳，看了眼号码，段宜恩登上开往学校的大巴。

“宜恩，你回来了吗？”

“恩。”

“学校的广播台还是想采访你，这学期你就去一趟呗。”

段宜恩拒绝的话还没出口，就被学长一通语重心长给堵了回去。

跟着高年级的团队拿了个不大不小的奖后，段宜恩因着才貌双全，很快就成了新生中的红人。已经推了几次的邀约，再推辞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。

段宜恩无奈应下，揉了揉眉心，这才发现手掌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个伤口。叹了口气，翻出钱包找创可贴，才想起很久没有准备过了。

以前备着，也不过是因为某人毛毛躁躁总是受伤。然而这个混蛋，给他留了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就销声匿迹，让他措手不及。

掏出纸巾擦了擦，细密的疼痛让段宜恩微皱了眉，没出息的是，自己居然还那个混蛋无节制地想念。

 

王嘉尔拖着行李，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，有些茫然有些新奇。

原来大学生活是这样的啊。

王嘉尔一路躲躲闪闪，一个不留神就被人热情洋溢地塞了传单，顺便勾肩搭背地签字画押。

虽然没经验，王嘉尔却还是凭着天赋应对自如，直到停在了一个摊位前面。

“同学同学，”眼尖的宣传者自是不会放过这主动上门的大鱼，“对广播社有没有兴趣？没有兴趣学长也会让你有兴趣！”

王嘉尔躲闪着八爪鱼似的招呼，礼貌地笑了笑，“我是广播系的新生。”

说话的人一愣，随即换上一脸真诚的笑容，“哎，那真是亲学弟了！”

“广播系的就不用来社团了，”学长抽了张纸写了串数字，“直接来工作吧。”

还有这个道理？王嘉尔哑然失笑，接过电话号码点了点头。不过本就是自己喜欢的事情，倒也没什么所谓。

然而王嘉尔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窃窃私语，恩，这个学弟够帅，绝对能吸引一堆妹子了，不错不错。

学校大的不像话，用了王嘉尔好几天的时间，才大概摸了个清。

然而在两个大对角的设计系和广播系，王嘉尔从第一天就记在了心底。于是这个大到不像话的校园，王嘉尔不知道应该感激还是应该惋惜。

再一次犹豫要不要绕个大圈的时候，王嘉尔被人敲了头。

“别发呆了，稿子核对了吗？”

王嘉尔激灵一下，碰倒了手边的咖啡，褐色的液体一下子模糊了大半的文字。

低声咒骂了一句，王嘉尔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纸巾，然而怎么也是挽救不了了。

“我去重新打印一份吧。”

“人快来了，”主播拿过了他手里皱皱巴巴的纸张，“先用这个，你打好了再换。”

段宜恩经人提醒，才想起来采访的事，一路猛踩单车，顶着一头细密的汗，赶在录音前几分钟才到了地方。

有妹子慕名而来，等在广播室门外，就为了看人一眼。段宜恩低着头躲了开来，被人引导着进了直播间。

打了招呼，段宜恩这才松了口气，然后被桌面上乱成一团的稿子弄得一头雾水。主播尴尬地笑了笑，“就，刚来的新生，毛手毛脚的，一点意外。”

段宜恩笑笑，忽然觉得随意漫开的污渍有些莫名的可爱。

王嘉尔慌慌张张推开门，屋里的人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就转身进了直播间。

段宜恩听见动静，抬头看了一眼。

这一眼，几乎夺去了他的全部呼吸。

玻璃窗外，那个正在擦汗的人，扑闪着左右瞄的大眼，跟每个梦里反复出现的人一模一样。

段宜恩猛地站起，带翻了身下的椅子，发出了巨大的动静。然而良好的隔音，王嘉尔只是被晃动的人影吸引了余光，下意识瞥过去。

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只看见录音室内外的两个人，站定了默不作声，互相打量。

王嘉尔还没等得及自己心里天人交战的结果，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，转过身拉开门就跑了出去。

又一次，又一次，王嘉尔一路跑到楼梯拐角，心脏仿佛要跳出胸口，你这个懦夫。

可是他就，还没能有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准备。

身后没有任何动静，想来也是，直播马上就要开始了，段宜恩怎么能在这个档口不负责任的跑开。

深呼吸了一口，王嘉尔靠着墙闭上眼睛，耳朵里嗡嗡作响，掩盖了渐近的脚步声。

“王嘉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