取困

【连载】西鸮

潘多拉魔盒

18话。

王嘉尔咬到了脸颊肉，疼的吸了口凉气，“林掌柜！我要吃肉！”

“吃什么肉？”林在范没好气儿，“你现在这熊样，吃肉能消化吗？”

“我怎么了我就...”王嘉尔一撇嘴，“我都被人欺负了，连口肉都不能吃吗？！”

小乞丐颤巍巍夹了块红烧肉，还没送到王嘉尔碗里，就被林在范瞪了一眼，于是慌慌张张地拐个弯送进了自己嘴里，噎的直锤胸口。

“你个白眼狼！”王嘉尔摔了筷子。

“现在是我给他工钱，”林在范见王嘉尔筷子落了桌，也不废话，盘子碗儿的一顺都收拾干净，“我不说他胳膊肘外拐就已经很客气了。”

王嘉尔再想抓一个鸡腿为时已晚，只能抿着嘴凶巴巴地盯着小乞丐。

小乞丐吞了口唾沫，从林在范手里抢过东西，一溜烟儿跑到后院刷碗去了。

林在范乐得自在，在水盆里洗了洗手，然后大喇喇地往窗边一倚，看王嘉尔吧唧着嘴苦哈哈地嘬了嘬手指尖上的油。

“要不是你这个小兄弟，你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哀悼你的...”

林在范挑了挑眉，王嘉尔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，反应过来后抄起桌上一个茶杯就扔了过去。茶杯轻飘飘地飞过来，林在范抬手接住了放在手里把玩，“啧啧啧，手无缚鸡之力。”

王嘉尔对林在范奈何不得，挥了挥拳头转过脸去。

林在范乐够了，收起了玩笑模样，长腿一跨，坐在王嘉尔对面的椅子上，“讲讲？”

王嘉尔长叹一口气，捏了捏自己浑身酸软无力的皮肉，想了半天到底应该从哪开口。

原本以为所谓的李大人是段宜恩的另一个身份，王嘉尔收好了金镶玉后，就百无聊赖地待在厢房里，等着“李大人”过来。

期间有个小生上了点吃食酒水，王嘉尔鼻子一过就觉得有些不对。

“你都知道酒里有东西还喝？”林在范瞪大了他那双万年一线的眼睛，伸了伸大拇指。

王嘉尔挠了挠头，有些窘困，“我这不是仗着自己体质清奇有恃无恐么，那酒又是顶好的，而且...”王嘉尔停顿了下，不知道接下去的话如何开口。

 

那酒里的东西，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剂量，顶多就是让人云里雾里，风月场里用之助兴也不足为奇。只不过在王嘉尔看来，段宜恩这个断袖君子虽然风流倜傥，偶尔动手动脚起来没着没调，可也不大像是真能做出这种事的人。

王嘉尔皱着眉头苦恼至极，本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古训，灌了小半壶黄汤，最后叼着酒杯的时候还在想，万一，万万一，真的是那套花拳绣腿给段宜恩看上了，这王爷脾气一上来，非要给他就地处置了，那他是装不知道还是，装不知道呢？

虽然段宜恩说他是个君子，可王嘉尔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。满脑子的邪念一起，就跟自己生了腿似的，在他那还剩半分清明的脑子里撒欢尥蹶。

段宜恩是美人来着，送上门的，便宜不占白不占，就算没想明白怎么个占便宜法，王嘉尔还是摇头晃脑美滋滋地边想边乐，反正睡小王爷也不是第一次了嘛。

可惜旖旎的画面还没来得及实现，就被一脚撞进门的人拉回了现实。

王嘉尔早就摘了方巾，白里透粉的往桌边一依，让门口的人看红了眼。

“你不是...”来人醉醺醺的，晃了晃头，“不过，不要紧，你，你更好看，”说着就踉踉跄跄冲王嘉尔扑了过去，“来给爷，香香。”

王嘉尔被酒精一泡，反应慢了半拍，闪开的时候还是让人摸了一下肩，扯松了本就单薄的外袍。

低声咒骂一句，王嘉尔酒醒了大半，思前想后反应过来李大人确实是李大人，不是什么俊俏小王爷。嫌恶地脱掉了被人摸过的外袍，抬起就是一脚，把腿边的凳子踹向了那个满嘴酒气的李大人。

这一脚不偏不倚，刚好垫在了李大人的屁股下，李大人还没回过神就坐了个稳当，打了个酒嗝，指着王嘉尔嘿嘿直乐，“美，美人，真贴心。”

“美你祖宗十八代！”王嘉尔气血上涌，抬脚就想往外走。

这一脚出去，就像踩在了棉花堆里，平地直直摔了出去。王嘉尔还没来得痛呼出声，喉咙就像被人死死卡住，细密的刺痛慢慢从皮肤蔓延至骨血，翻江倒海。

王嘉尔在锥心刻骨的痛意中五识俱丧，只看见李大人模糊的身影越走越近，入眼满是重重叠叠狰狞的笑脸，垂涎三尺般伸手探向他的胸前。而他在这种可杀不可辱的慌张恐惧中，竟然毫无招架之力。

王嘉尔咬紧牙关挣扎，意识却被黑暗疯狂吞噬，末了只触到了一个小而柔软的东西，那东西的红绳不知怎地就缠上了他的手指。

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，小王爷，你再不来赎我，就来不及了。

 

说不上后怕，只是再想起来，王嘉尔仍觉得浑身难受的要命，恨不得把那老东西挖了眼剁了手，再狠狠心给自己换身皮。

林在范也没想到小乞丐救王嘉尔之前，还有这么一段糟心事儿，眼见王嘉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生怕这人毒还没解再走火入魔，赶忙倒了杯凉茶推过去，“行了，别想了，小乞丐动作快着呢，那老东西刚蹲下，就让他给敲晕了。”

王嘉尔没好气地抬了抬眼皮，林在范敲敲杯沿，“我刚是逗你的。”

“小乞丐你还不知道，既然去了就怎么都要跟你见上一面。我也是听他回来说的，才摸到你房间，就看见你躺在地上任人蹂躏的样子...”

王嘉尔把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摔，吓得林在范赶紧改口。

“...躺在地上，恩，十万火急的样子，想也没想就下手了，还撕了一堆布条当绳子把人捆了。”

“...然后呢？”

“然后啊，”林在范一脸无奈，“你小兄弟性子可是真爆，点了几把火把静姝苑家底都烧了个干净，趁乱把你捞了出来。”

“放...放火？！”王嘉尔万万没想到原来见了炮仗都绕道走的小乞丐，居然能干出这么一票大买卖。

听起来真玄乎，王嘉尔不甘心又问了一遍，“...真的？”

“真的！”林在范抬手发誓，“千真万确！”

见王嘉尔仍是一脸犹疑，林在范搓了搓大腿，“我说小爷，你好歹前半生也混迹江湖，别的不说，身子骨是你自己的，你还能没感觉？”

“啥感觉？”王嘉尔想也不想，反问林在范。

“就是跟男人...”一直滔滔不绝的林在范突然卡壳，见王嘉尔一本正经的模样，忽然觉得口干舌燥，伸手把王嘉尔一口没动的水抢过来喝了个干净。

王嘉尔眼神在林在范身上转了几个来回，瞬间就把自己的事抛在脑后，拖着椅子就靠近林在范，“林掌柜，不对啊，非常不对啊。”

林在范默默挪开了一尺的距离，刚想起身就被王嘉尔按了回去。这个逃避的态度，让王嘉尔坐实了心中的想法。

“林在范你难道？”王嘉尔一脸的兴奋简直与刚才病怏怏的哀怨判若两人，“你你你，跟谁啊？！”

王嘉尔问的如此直接，好像一把利刃直接戳在了心窝子上，一口老血呛得林在范直咳。王嘉尔满面春风地盯着林在范咳，盯着盯着，表情就慢慢变了犹疑不定，然后目瞪口呆，最后大惊失色。

“...朴珍荣？！”

林在范终于咳完了，没有接话，不承认也没否认。

王嘉尔一蹦三丈高，手指头哆哆嗦嗦地指着林在范，“你”了半天也没说完整一句话。

林在范挥手打歪王嘉尔的手，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叹了口气。

“你睡了朴珍荣？！”

林在范皱眉，这市井之词即便是从王嘉尔的嘴里说出来，听上去还是那么粗鄙，好像他对朴珍荣做了什么不堪之事。

发乎情，未止于礼，真的罪无可恕么。

“所以他才突然不声不响的一走了之？！”

王嘉尔痛心疾首，扶着额头看着林在范，憋了半天，“禽兽，你怎么下得去手啊？！”

林在范斜了他一眼，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异议，又把视线转了回去。

“不是，”王嘉尔回过味，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，换了只手撑着脑袋，“林掌柜你够胆啊，你也不怕朴珍荣一怒之下给你下个毒。”

“他...他不会。”

王嘉尔一愣，难得林在范的语气如此认真。

朴珍荣常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，脾气古怪又本事通天，谁见了都避让三分。也许是因为林在范的关系，朴珍荣虽不见得对王嘉尔多亲近，每每见面都还是十分客气。王嘉尔天性热情，加上朴珍荣对王嘉尔百毒不侵的体质也略微有些兴趣，久而久之，两个人倒也能借着医理聊些闲天。

王嘉尔总觉得朴珍荣跟林在范是不太一样的，究竟是哪儿不一样，他一直没太琢磨明白。直至方才，王嘉尔才似乎摸到了一点儿头绪。

“他真生气是不会下毒的。”

林在范以为想念这种东西放久了自会蒙了尘，谁知张口却还是掩不住的晦涩难言。

“因为他的毒还要他自己解。

“倒不如老死不相往来的干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