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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连载】西鸮

潘多拉魔盒


17话。


小乞丐不放心,伸手在王嘉尔眼前晃了几晃,王嘉尔有些迷糊,抬手就要抓了小乞丐的胳膊拧个麻花。谁知道这一抬,胳膊像是灌了铅,抬到半路就咣当一下落回了床板。

这一声惊了小乞丐,惊了林在范,也让王嘉尔瞬间清醒。

眼见小乞丐嘴已经咧开,王嘉尔攒足了一口气凶道,“给我闭上,别嚎,我还没怎么样呢。”

小乞丐忍了半天,愣是真给憋了回去,就剩下嘴唇抖得跟筛糠似的。

“我说,林掌柜,”王嘉尔缓了缓,运了点气顺着经脉探查,气息流转一圈,好像并没什么大伤,然而随便动下却还是天旋地转。

“能把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撵出去么,我看着他难受。”

小乞丐死命扒着床沿。

“想吐。”王嘉尔斜着眼看小乞丐。

小乞丐想了想,往旁边挪了挪,依然扒的很紧。

这,不吐也太不给面子了,王嘉尔在心里把小乞丐拳打脚踢一顿,以一个极其慢的动作把自己挪到床边,偏过头张了嘴。

东西没吐出来,王嘉尔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靴子。

 

别以为一双鞋就能讨好我。

...先生不喜欢?那要不...

别,哪有送人东西还收回去的!...你别说,还挺好看。

...回头再做几双便是。

 

也许是脑袋耷拉的时间长了,充盈的血液让记忆一点点蹦跶出来。

鞋面上有星星点点的污渍,王嘉尔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是酒渍还是油渍,感觉不管是什么东西,可能都洗不干净了。

一想到这,王嘉尔忽然就一阵心疼,探手在靴帮上摸了摸,费力把靴子拎了起来递给小乞丐,“没事干去给我把鞋刷了。”

小乞丐一脸不敢置信,看了看鞋又看了看王嘉尔,大概在他的印象里,刷鞋跟刷尿壶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。眨了眨眼,小乞丐终于拧着鼻子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过靴子,不情不愿地站起身。

王嘉尔撑着身子坐起来,看小乞丐一副全身心抗拒的模样,心想小王爷的鞋跟小王爷的人一样娇贵,哪能禁得住让他扔河里一通捶打。

叹了口气,王嘉尔指着鞋,“哎,还是放那吧。”

小乞丐立马神清气爽地扔下鞋。

林在范已经站在了床前,手里端着个碗,王嘉尔闻了闻,大概都是些凝神静气的草药,“这什么东西啊?”

“喝不死你,”林在范把碗塞进王嘉尔手里,盯着他喝了两口,“还能保胎。”

王嘉尔一口药灌进气管,咳得像是下口气就要给了阎王爷。

林在范退了两步,离开了王嘉尔吐沫星子的攻击范围,好整以暇地靠着桌子,“怎么?一夜风流完了不想想后事?”

王嘉尔放下药碗,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前胸后背,一脸惊恐地看向林在范。

“别摸了,昨天找着你的时候,都被人扒完了。”

王嘉尔是真的不记得晕了之后的事情,眼睛瞪得堪比铜铃。

林在范一脸事不关己,心平气和,“...扒的光光的。”

 

这要是换作以前,每一次发病,段宜恩都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完全,这次却只是休息了半日,便好了大半。

按说这病本应随着段宜恩母妃的辞世而一同消逝,却不知为何突然发作。

然而此刻段宜恩心里根本顾不上思量这么多,只是握着手心里的一截白纱,力气大到连拳头都微微颤抖。

“人呢?”

“听说昨天被大火伤的不轻,现在还没清醒。”

“那就想办法,”段宜恩一字一句,“让他醒不过来。”

金有谦一惊,“王爷,这...”

手里的白纱早就被捏的不成样子,段宜恩只要一想到这是从王嘉尔身上撕下来的,就觉得如百鬼抓心般难受,恨不得将那个姓李的千刀万剐。

昨夜金有谦将段宜恩送回王府,又匆忙返回静姝苑,还没等到了门口,远远就看见冲天的火光。

火势又猛又急,金有谦踩了一众人等的肩膀,才勉强挤到王嘉尔在的厢房门口。

屋里隐约能听到人的喘息声,金有谦一脚踹开门,就看见地上躺着个人,衣衫不整,手脚还让人绑了结实。金有谦打眼一过便知不是王嘉尔,一时不知该把心放进肚子还是继续悬在半空。

屋子里扫视了几个来回,只见凌乱不堪的床上,散了破败的外袍。

过道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喊声,李大人到底是个人物,总算还有人惦记着。金有谦心知不能久留,只能拿了唯一像是王嘉尔留下的东西,匆忙跳窗离开。

一根筋的金有谦,到了这个当口,才发觉自己好像带回来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,更像是火药,连引线都接好了。

段宜恩半晌没有说话,金有谦觉得冷汗一层又一层。

小王爷虽然平时就没什么表情,却从来没有像这样,一潭死水之下满是杀戮之气。

而他们这些跟久了段宜恩的人都知道,小王爷的身体,最忌讳的莫过于这样的突如其来的暴戾。

小斑上前一步,低声开口,“王爷难道,不相信先生吗?”

段宜恩的手一抖,眼神凉凉地直插过来,“你说什么?”

金有谦下意识挪了一步挡在小斑身前,小斑有些错愕,低了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,轻轻弯了弯嘴角。

“先生聪敏过人,定能全身而退。

“现在没有消息,不一定就是坏事。

“王爷若想尽快寻回先生,切不可自乱阵脚。”

金有谦被小斑拨开,看他不怕死地往段宜恩跟前凑,竟忘了拦他一下。

什么时候开始,这个小跟屁虫,居然已经可以轻柔又坚定地说出这样一番话。

段宜恩死死地盯了一阵小斑,缓缓卸了一身的紧绷。

金有谦忽然顿悟,恃宠而骄才是保护小斑最强大的力量,而他这样的,怎么看都觉得多余。

“有谦。”

“...在。”金有谦回神,握紧了手里的剑。

“没别的线索了?”

金有谦摇头。

昨夜静姝苑的宾客太多,不知道是谁一时兴起,在后院里放起了烟花,酒过三巡人就犯了糊涂,等到院落四周都烧起来的时候,到处人仰马翻,乱成一锅粥。

眼见救不得了,也不知道这一场火下去会不会出人命,还没等到天亮,静姝苑就已经人去楼空。

“鸿姐也不见了?”段宜恩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白纱,撑着桌边站起身,小斑走近扶住人。

金有谦看了两人一眼,喉咙里像了梗了块大石头,半天才应了一声。

段宜恩一言不发地走到屋外,站在阳光下眯了眯眼,然后把胳膊从小斑手里抽出来,“你们都去歇着吧,我想自己待会儿。”

“王爷...”小斑跟了一步。

“让人送壶酒来湖中亭,”段宜恩顿了一步,“要梅子酒。”

说话间,段宜恩已经走出去了几步,小斑犹豫了一下,终于还是躬身行了个礼,转身去向酒窖的方向。

金有谦站在原地,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,也不知该去向何处。

湖中亭向来都只是小王爷一个人的去处,除了按时来打扫的下人,春夏秋冬,永远都是那么冷冷清清。

小斑跟金有谦站在湖边,看段宜恩坐在亭中,一口又一口地喝着酒。

“金大人也忙了一宿了,”小斑微微侧身,“快去歇息吧。”

“...你呢?”

小斑抬头看了眼段宜恩,笑了笑,“总得有个人守着王爷吧。”

“那我陪你。”金有谦没有再看小斑,赌气般低着头,一动不动地盯着湖水。

金有谦一届武生,此刻安安静静站在那,凭空生出一股空灵隽秀的味道。

小斑的视线停留在金有谦如鸦羽一般的睫毛上,浓密的睫毛上下忽闪着,透着一股莫名的孩子气。再往下看,饶是风霜雨雪也没摧残了金有谦那白嫩的脸颊,小斑盯了会,眼见着那白水蛋似的皮肤颜色渐渐加深,从粉变成了红,然后蔓延开来。

“你,”金有谦清了清喉咙,“你老看着我干什么。”

小斑也不知道今天是吃了哪家山头的豹子胆,视线在金有谦的脸上流连了好一会儿才移开,低头用脚尖轻轻踢着石板路边的小土包。

一脚下去,蚂蚁四散逃亡。

“金大人有没有觉得,自从先生来了之后,王爷好像变了?”

金有谦脱口而出,“王爷变心了?”

话一出口,金有谦就想给自己一巴掌,偏偏小斑还转过头来看着他,嘴角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
这感觉,好像还没开战就先掉了盔甲,既危险又丢人。

“我,我是说,你,王爷,你,”金有谦闭眼握了握拳头,咬紧嘴唇嗫喏道,“王爷是不是...冷落你了。”

他是不是,对你不好了?

你是不是,受委屈了?

如果是,我,我又能怎样呢?

金有谦头更低了几分,看见有只小蚂蚁爬上了鞋面,刚想抬脚,又叹了口气任它去了。

“先生是个好人,”小斑歪了歪头,好似并没听见金有谦的话,嘴角笑容加深了几分,“很难得。”

“人总要有七情六欲,才能食得人间烟火。”

金有谦茫然抬头,对上小斑的视线,意外地发现那眼神里,满是纯粹的澄澈。

“吃了凡尘的酸甜苦辣,就是俗人了,就不能像个无欲则刚的斗战胜佛了,不是么?”

金有谦张了张嘴,不知道该接什么,“你...”

“怎么?”

金有谦犹豫了一下,“不太像我认识的...你。”

小斑扑哧一声笑出来,“金大人莫不是,还当我是小孩儿呢吧。”

金有谦被小斑噎了好几回,索性闭上了嘴,想想又觉得莫名好笑,探过头去看小斑,看他到底蜕变成了什么样儿的大人。

小斑不躲不闪。

金有谦从小就比他高,努力了十余载,他还是只能微微仰头才能看清金有谦眼下那颗小小的痣。

我不能总是一直躲在你的身后,更何况,你早就已经不在我的身前了。

 

尽管湖里有接天莲叶,有红黄锦鲤,还有时不时出来晒个太阳的小乌龟,可段宜恩还是觉得了无生趣。

可能就差那么一只,活蹦乱跳跟他抢梅子酒的,小狐狸吧。

冷静下来想想,小斑说的都很在理。凭王嘉尔的本事,这场大火对他有如东风,这个时候,小狐狸说不定在哪个角落抱着尾巴补觉呢。

段宜恩叹了口气,伏在桌子上。

就算知道王嘉尔可能一切安好,他的胸口为什么还是这么堵的慌呢。

他们彼此心照不宣,明明是个看得见摸得着的陷阱,王嘉尔还是义无反顾地一头跳了进去。

为什么呢,段宜恩想不明白,天虹谱对他如果真的那么重要,他何不如直接抢了一了百了。如果不是为了天虹谱,他又何必要留在自己身边。

何必对他全心全意。

这个世上,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好。

可是这个世上,确是有笃定不移的信任,就算段宜恩不了解王嘉尔,也足够了解自己。

段宜恩很少后悔。

他后悔自己盲目的自信,他后悔引了王嘉尔心甘情愿去以身犯险,他后悔自己信誓旦旦地给了保证,却还是失信于人。

酒壶已经空了,段宜恩闭上眼,心乱如麻。

虽然金有谦没有细说,段宜恩也心如明镜,那些不堪的念头无孔不入地使劲在他的命脉上扎。

小狐狸被人下了药,皮毛被人摸了又被人扒了。

那么爱笑爱闹爱漂亮的小狐狸,从来没有受过欺负的小狐狸,一定很委屈很难受吧。

段宜恩一想到王嘉尔垂着眼的模样,就觉得心肝像被人拧了一把,恨不得用自己替了他,把他裹在怀里,护他一切万全。

手心传来痛意,段宜恩转脸才发现,一个好好的白玉杯,竟被自己捏掉了半边。

鲜血混着梅子酒落在石板桌上,伤口火辣辣的疼。

段宜恩轻哼一声,觉得眼角有些湿,小狐狸,小先生,王嘉尔,你在哪儿呢。

我想你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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