取困

【连载】替身

16话。

王嘉尔喝了点酒，上车之后就安静地闭着眼靠在椅背上。酒店离王嘉尔的家不远，王嘉尔用那一点清明的意识，随着车子的行进转弯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完整的路线，在最后一个路口，慢慢睁开双眼。

林在范在副驾上头也没回，“醒了？想吃东西吗？”

王嘉尔没有回话，嗓子里干涩的紧，好像卡住了一根细小的鱼刺。想起来晚饭时餐桌中间的那条大鱼，空洞的眼和微张的嘴，头对着王嘉尔，窒息感扑面而来。

王嘉尔伸手在座位旁摸索了半天，找到了一瓶水，费力吞咽了一口。

林在范在后视镜里注视着王嘉尔的一切动作，在小区门口叫停了司机。

“走回去？”

林在范的语气，商量中带着不容置疑。王嘉尔一向对林在范言听计从，闻言便下了车。

这个时间小区里除了偶尔窜出的野猫，什么有生气的活物都没有。王嘉尔走到秋千架旁，有些脱力，一屁股坐得老旧铁链嘎啦嘎啦响。

用手使劲搓了搓脸，王嘉尔撑着膝盖，“哥，以后打算怎么办？”

“什么怎么办？”林在范坐在王嘉尔对面的小木马上，长腿蜷在一起，有些局促。

王嘉尔沉默。

林在范踢了几下脚底下的草根，抬起眼，“老爷说的话，你又不是才知道。”

“他现在这样把你介绍出来，也没什么不好，至少，”林在范又想抽烟了，“以后跑腿的帮忙的都够了。”

“而且你别忘了，别人也在找你。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，不用我多说吧。”

林在范不笑的时候，总给人强烈的压迫感，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低头屈服，“老人不能参与小辈的事情，所以老头子今天的不满意，你应该也察觉到了。”

“但是我现在，真的没有一点头绪，”王嘉尔缓缓开口，“而我自己，我想，应该已经暴露了。”

“你说的，是之前那几件事吗？”

林在范回来后，王嘉尔把最近的发生的事挑重要的部分告诉了他，这几回看似简单的试探，都好像有人在给王嘉尔信号，提醒他一触即发的争斗，还有潜伏在各个地方的蠢蠢欲动。

直觉告诉王嘉尔，这太像灯下黑了。只不过他身边的人本就没有几个，真要怀疑到谁的头上，都让他非常犯难。

林在范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王嘉尔身后，突然一把拽住王嘉尔的领子把人拎了起来，王嘉尔没防备，在林在范手里像只晃晃悠悠的小狗子。

“别瞎想了，他们再怎么想搞垮咱家，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，你这小脑袋瓜，且稳当着呢。”

王嘉尔抬手去抓林在范的胳膊，被林在范躲开又一个绊子被摔在了地上。

“哥，你干什么？”王嘉尔啃了一嘴泥，愕然抬头。

林在范摇摇头蹲下来，“啧，你这个身手让我跟着你，我看我自保都难。”

王嘉尔被林在范一通嘲讽，脸上有些挂不住，撑起身子嘟囔，“我，我这不是没准备么...”

“哎呦我的小少爷，谁偷袭你还提前告诉你一声啊？”

“你又不是别人。”王嘉尔嘴硬，利索地站起身。

林在范的笑挂在嘴角，带了点嘲讽的意思，“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动你？”

“你别忘了，这个位置，早晚有一天要还给我的。”

王嘉尔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，然后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，吹掉掌心的土。

 

林在范住进了金有谦的房子，金有谦的东西在王嘉尔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干净，王嘉尔不得不感叹老头子的动作迅速。

互道一句不咸不淡的晚安后，王嘉尔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屋，刚要关门，门就被一个薄薄的文件袋卡住。

王嘉尔抬眼，林在范倚在门口，看王嘉尔没有反应，又抖了抖袋子。

那是个有些古朴的牛皮纸袋，袋口用细细的白绳缠绕了几圈就算封住。王嘉尔掂量了一下，又看向林在范，“什么东西？”

林在范抱臂，揉了下眉心，似乎有些疲惫，“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，想明白了再看。”说罢就拖沓着脚走向对面，甩上了门。

王嘉尔心不在焉地冲了个澡，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冒尖的胡茬发呆。

过了今天，即使自己突然人间蒸发，也不会有人多问一句。老头子只会表面感伤老来凄凉，暗地则会遗憾没什么看人的眼光。林在范也许会真情实感，可是现实却不可能给他喘息的时间。至于那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，他在他们心里，也许连匆匆过客都不是。

王嘉尔苦笑，算来算去，世上竟没得一人会觉得，没了王嘉尔的世界，有什么不一样。

而更可悲的是，他似乎也觉得，这个世界没了谁，好像也都没什么区别。

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张脸，王嘉尔心头一慌。闭了眼仔细去想，那人的眉眼反而变得模糊，

真奇怪，他明明记得清清楚楚，到头来却只剩下一个晃动的轮廓。

但那人无论怎样的一副表情，不羁的或是调笑的，总是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。也正是因为这样，让王嘉尔到现在才发觉，好多东西已经遍地生根。

手机突然响了一声，打断了王嘉尔不着边际的思绪。

王嘉尔抹了把脸，客厅里没有开灯，只剩手机发着莹莹的微光。屏幕上的数字已经过了零点，“段宜恩”三个字晃得王嘉尔眼花。

王嘉尔随手拧开了落地灯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。

脆生生的一声，王嘉尔慌忙挪开屁股，看见被自己顺手扔在沙发的文件袋，拿起来扔在地毯上，又转头继续看回手机。

手指要划不划的，非常没骨气。王嘉尔闷哼一声，仰面躺了下去，顺手抓了一个抱枕锤了两下。

明明刚刚就已经整理好了，一个朝不保夕的替代品没什么奢侈的权利。王嘉尔差点都要为自己流下感动的泪水，却在看见段宜恩的名字时功亏一篑。

倒不至于心痛，只是在容易伤春悲秋的夜里，矫情的无以复加。

王嘉尔打了两个滚，差点掉到地上的时候，终于还是决定放过自己，眯了一只眼打开信息，

“如果他只是发些...靠...”

王嘉尔低骂一句，脸红了一半。

 

--纠结这么长时间还是打开看了，嘉嘉，你果然对我...

 

对你个大头鬼啊，话说一半是什么毛病。王嘉尔愤愤地把手机扔到一边，心里又惊又恼，四下看了看，段宜恩该不会在哪给他装了个摄像头吧？

手机又响了一下，王嘉尔吓了一跳，扭头看去。

手机还没锁屏，信息就大喇喇地呈现在他面前。

 

--我没偷窥你，我只是跟你心有灵犀而已。

 

王嘉尔一下子跳到了沙发上，手指哆嗦着指着手机，“我...你...”

手机那头的人大概是等的不耐烦了，终于拨了电话过来，王嘉尔缩在沙发一角，揪着抱枕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。

都不给点喘息的空间吗？段宜恩你前世，不是，这辈子是讨债的吧。

王嘉尔一门心思挺直了脊背装睡，段宜恩却锲而不舍，偏偏王嘉尔的手机电量富足，王嘉尔在一遍又一遍循环的铃声中，烦躁地快速打腹稿，在暴怒地吼他一顿还是装作冷淡疏离中难以抉择。

铃声再次响起。这么好听的一首歌，过了今夜就要被拉入黑名单，王嘉尔自己都有些不忍心了。

于是终于接起了电话。

以不变应万变，王嘉尔想的很完美，只是没估量到自己怎么才能会不变。

毕竟在嘈杂喧闹的电话那头，段宜恩的声音，好似破开重重屏障来到他跟前，带着他的气息和他的情意。

“嘿，生日快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