取困

【连载】原点

39话。

段宜恩疲惫不堪地推开家门，漆黑的房间像个无底洞，想要逃离却又无处可去。奔波耗尽了他的体力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，段宜恩深深叹了口气。

到底还是没能找到王嘉尔。问了朴珍荣，王嘉尔没有去公司，他的家里也空无一人，段宜恩去了学校，也去了经常吃的餐馆，甚至跑去了都不知道王嘉尔还记不记得的秘密基地。

然而到处都没有人。

被手机的震动声惊得睁眼，段宜恩慌忙拿出来，却是个陌生号码。

“Mark，是我。”

崔荣宰听见了段宜恩语气里的失望，小心翼翼地问道，“没见到人？”

段宜恩没说话。

“他，是那个人吗？”

崔荣宰知道，段宜恩心里一直有个人，那个人让他独自跑来澳洲，在无尽的寻找中等待。

崔荣宰以为，只要他比段宜恩更有耐心，没有什么是等不到的。只不过现在看来，有些事情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。

看着窗外，崔荣宰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。

“你要找的人，我看见了。”

段宜恩放下电话，忽然听见卧室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
愣了一下，猛地起身快走了几步，推开门就看见床上蜷着一个人，裹得像个毛毛虫一样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。

王嘉尔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，难受地翻了个身。

段宜恩杵在房门口好半天，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反复确认，然后猛地把王嘉尔搂进怀里。

“你真是...要折磨死我才甘心。”

本就鼻塞，被段宜恩按在怀里，王嘉尔憋得喘不过气，身上又没力气，只能哼哼了两声表示抗议。

段宜恩放开手，随手打开了床头小灯。

王嘉尔眯了眯眼，好不容易看清了眼前的人，忽然咧嘴笑了笑，“又梦见你了。”

段宜恩还没反应过来，就被王嘉尔抱住了腰，似乎是费了所有的力气，在两手扣紧的时候，松了好大一口气。

“嘉嘉？”段宜恩轻轻唤人。怀里像抱了个小火炉，段宜恩很快便发现了王嘉尔的不对劲。

“你发烧了啊？”

段宜恩没费什么力气就掰开了王嘉尔的手，王嘉尔昏昏沉沉中皱紧了眉头，连鼻子都拧在了一起，胸膛一起一伏，不知道梦见了什么，有了哭意。

心里忽然就软得像填满了充满阳光香气的棉絮，段宜恩亲了亲王嘉尔潮湿的眼角，轻轻晃着王嘉尔的身子。

“嘉嘉，醒醒。”

“醒醒。”

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的颠簸中，王嘉尔只觉得胃里像被人挤压般难受，恍惚中看见了很多很多熟悉又模糊的面孔，然而王嘉尔只是拼命逃拼命逃...

直到看见了段宜恩。

“段...”王嘉尔开口，声音哑得不像样子。

“起来吃药。”段宜恩坐在床边，把王嘉尔半拉半扯扶起来靠在床头。王嘉尔离了被窝，被冷空气激得打了个寒颤。

还好家里有些常备药，段宜恩才不至于慌了手脚。

王嘉尔看段宜恩还穿着大衣，“你刚回来？”

王嘉尔不说还好，一提起来，那种不期而至的恐惧又涌上段宜恩的心头，他沉默地看着王嘉尔，看得王嘉尔有些发毛。

“我到处都找不到你，”段宜恩缓缓开口，“电话又打不通，我以为...”

王嘉尔看向床头的手机，“可能，没电了吧。”

话还没说完，突然就被段宜恩紧紧抱住。

“我以为你又要一声不吭就走了。”

段宜恩的声音低低的，委屈又不敢放声。王嘉尔咬了咬唇，轻轻拍着段宜恩的后背。

“我能走去哪啊。”

段宜恩放开人，直直地看进王嘉尔的眼睛里。王嘉尔伸手捧住段宜恩的脸。

“你在这里，我还能去哪。”

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，段宜恩把王嘉尔的手拢在掌心。眼波流转，段宜恩凑上前，想去亲吻王嘉尔红润的唇，却被王嘉尔扭头躲开。

“那个，会传染你。”

段宜恩不无遗憾地轻叹了口气，王嘉尔小声嘟囔了一句，“别的地方，可以。”

把人压倒在床上，段宜恩含着王嘉尔红透了的耳垂咬了几下，王嘉尔怕痒，笑着躲闪。段宜恩终究是顾忌着王嘉尔的身体，闹了几下就把人捂了个严严实实，自己则准备去洗澡。

“我也想洗。”王嘉尔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，视线在段宜恩线条结实的后背上扫来扫去。

段宜恩回头，看王嘉尔因为发烧而格外红扑扑的脸颊，蹲在床边，“算了，一会我给你擦擦。”

通常很少生病的人，一旦沾染就会病来如山倒。颠倒的作息，突袭的寒流，加上匿迹多年的心事，王嘉尔终究还是没能抗住。

段宜恩从浴室出来，王嘉尔又昏睡了过去，一只腿探出了被子外。

段宜恩知道王嘉尔不喜欢去医院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，回卫生间端了水，把毛巾浸透了搭在他的额头上，收拾妥当才和衣躺在了他的身边。

这一烧直到清晨才有所好转，半夜段宜恩总是瞌睡了一下，就起来给王嘉尔换毛巾，王嘉尔偶尔说着胡话，段宜恩其他的听不大清，自己的名字倒是提了很多遍。

掖了被角，段宜恩撑着头，忽而笑笑。

嘉嘉，你梦里是想我呢，还是骂我呢。

 

哐的一声，伴随着杂音，王嘉尔费力睁开了眼睛，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了透了进来。身上黏糊糊的，王嘉尔眯了一只眼去看墙上的表。

半天才想起来刚才的动静，王嘉尔翻身起床，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。

探着头四下看了看，半天才看见厨房的操作台前，段宜恩露了一点点的小脑袋。

“你干嘛呢？”

段宜恩被吓了一跳，抬头看向王嘉尔。王嘉尔看见洒了一地的白粥，还有段宜恩泛着血丝的眼睛，急忙拿了旁边的抹布。

“你别过来了，”段宜恩伸手去拿王嘉尔手里的抹布，“我收拾一下。”

王嘉尔挡了段宜恩的手，“你是不是站着睡着了？”

段宜恩腾一下子红了脸。

王嘉尔看段宜恩想辩白又不知从哪说起的窘迫样子，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。

还好只是打翻了碗，把锅底刮了个干净，勉强还够了两个人分量。

段宜恩把自己的偷偷倒了一些到王嘉尔的碗里，王嘉尔装作没看见，甩了拖鞋踩着段宜恩的脚背。

段宜恩一反常态，压着王嘉尔的脚轻轻的蹭。

“段宜恩，”王嘉尔垂着眼沙哑着嗓子，“你能不能消停了，我是病人。”

“谁让你昨天不理我。”

“手机没电怪我了？再说...”王嘉尔顿了一下，一下一下搅着粥。

王嘉尔走到段宜恩家门口时，才发现这已经成了本能的习惯。重新跟段宜恩在一起后，王嘉尔又开始变得有些敏感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，逼迫着他去回忆起那些他早就想忘却的事情。

那些在梦里，仍然会让他心悸的过往。

“我真的是，第三者么？”

段宜恩呛了一下，“没有的，嘉嘉，都是误会，不是，是玩笑...”

“你紧张什么？”王嘉尔笑了笑，喝了口粥。

“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，”粥很清淡，王嘉尔使劲品了品。“遗传嘛。”

“王嘉尔。”

段宜恩劈手夺了王嘉尔手里的勺子，王嘉尔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，像是握着空气。抬眼对上一脸寒意的段宜恩。

“你在胡说什么。”

王嘉尔勾了勾嘴角，低下头不再看人，“这都是事实啊，段宜恩，你不能接受吗？”

段宜恩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，勺子被攥在手心，硌得生疼。

王嘉尔的手轻轻地附上来，因为低烧的原因有些滚烫。

“我以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，到头来还是一败涂地。”

“每一次，”王嘉尔叹了口气，“每一次有什么事，我都只会逃，去澳洲，去美国，最后又回来了这里。”

“可是我累了，还不如就坦然面对这一切，接受这一切。”

段宜恩眨了眨眼，努力化解着酸涩。

“段宜恩。”

王嘉尔有很多话想说。

他这样一个胆小懦弱的人，有着这样那样混乱复杂的人生，任性自私地在段宜恩的生活里来来回回。

到头来，他还愿意陪着他吗？

“王嘉尔，我好像从来都没有问过你。”

段宜恩拉着王嘉尔的手，深吸了一口气，又缓缓吐出，王嘉尔的心跳莫名有些加快。

“你，”段宜恩突然笑了笑，好像在做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。

“愿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？”

时间似乎突然静止。

王嘉尔睁大了双眼，看着桌子对面的男人。

他的眉眼，他的笑颜，明明年少时就已熟识，却为何心跳如擂鼓一般。

细数过来，年年岁岁，念着彼此，不知不觉间竟已蜕变成自己深爱的模样，镌刻在心。

“我可以考虑一下吗？”

“不可以。”

“切...好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