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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连载】原点

29话。


段宜恩斜了一眼手机,王嘉尔搂在怀里不给看。

“十点,老地方。”王嘉尔拖长了音,一个字一个字的念。

段宜恩找到车位,干脆利落地倒了两把车,拉住手刹,然后转过身看着恨恨咬着唇的王嘉尔,扑哧一声笑出来,“就你这演技。”

“我的天,”王嘉尔坐直了身体,“你还装!”

“那你要不要一起去?”

“不去,”王嘉尔把手机扔回给段宜恩,“爷还要上班呢。”

段宜恩看都没看就把手机揣进兜里,王嘉尔歪头,“你知道是谁吗?”

段宜恩长叹了一口气,语重心长,“好吧,我给你解释,你一定要听我解释。”

王嘉尔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,转身就要下车。段宜恩一把摁住人,使劲挤了挤眼角,稍微有了点湿意,“嘉嘉,你别走,你听我解释。”

“你够了啊。”王嘉尔嫌弃地甩了一下段宜恩,无奈那人死抓着自己的胳膊不撒手。

“老板,林在范,中介,”段宜恩伸了三个手指头,“三选一。”

王嘉尔一副“行,全世界你最聪明”的表情,忽然又想起来什么,“中介?中介找你干嘛?”

“我那个房子是短租,要到期了。”

王嘉尔看着段宜恩,两个人大眼瞪小眼,王嘉尔先躲开了视线,“那你要接着租吗?”

“你要用那把钥匙吗?”

王嘉尔手抄在兜里,段宜恩家的钥匙,已经被自己的掌心捂的暖烘烘的。

段宜恩在等一个答案,王嘉尔却有些心乱,“我再考虑考虑。”

段宜恩伸手揉了揉王嘉尔的头顶,揽过人抱在怀里,蹭了蹭他的侧脸,“没关系。”

 

段宜恩到了酒吧的时候,林在范已经有些微醉。

跟吧台示意要了杯水,段宜恩看着林在范把头抵在桌面上一声不吭,轻轻敲了敲桌子,“怎么了你?”

“烦。”

段宜恩抿了口水,安静地坐在他旁边。酒吧里三三两两的人,各自找了地方低声细语。

“看见你跟他就想起过去的事,真烦。”

“他伸手拉我的时候,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?”林在范转头对着段宜恩,微眯着眼睛,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。

“王嘉尔可真傻。”

冰水扑面而来,林在范激灵了一下,水珠顺着脸颊落下。

“林在范,”段宜恩放下空杯子,“不要以为你醉了我就不敢动你。”

林在范接过服务生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方巾抹了把脸,看段宜恩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,突然笑出了声。

“段宜恩,你知道吗?我一直跟自己说,不做后悔的事,”林在范又要了一杯酒,“如果做了就绝不后悔。”

“人这一辈子,谁没犯过浑,谁没做过错事傻事,争论对得起谁对不起谁有什么意思。”

灌下辛辣的酒,一路灼烧至心脏,林在范冷哼一声,“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。”

段宜恩沉默,他太了解林在范了,别人听得他胡话里的玩世不恭,唯有他一人听得到心酸。

林在范一杯又一杯的喝酒,段宜恩终于看不下去了,用眼神制止了服务生。林在范被段宜恩抢了酒杯,哼哼唧唧地,终于支撑不住,倒在了桌面上。

“段宜恩,”林在范长出了一口气,含混不清的声音里带着颤抖,“可是我真他妈后悔。”

“我今天凶了他,”林在范打了个酒嗝,伸手摸了半天,摸不到杯子,“超,凶的。”

段宜恩反应了半天,才明白林在范说的人是谁。

“我不该冲他发脾气的,可是我真的很气,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。”

“我把我做的混账事都告诉他了,可是他说他相信我,他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。”

“你知道吗?段宜恩,”林在范手握成拳,抵在桌面上,“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么好的小鬼,我好怕他被人欺负,我好怕看见他孤单一个人。我想护着他,陪着他。”

“可是我才发现,我没有那个资格。”

“他那么堂堂正正的一个孩子,我呢,我却是个折磨朋友的小人。”

“别说了,”段宜恩伸手拉人,“我送你回家。”

“段宜恩!”林在范挥开段宜恩的手,“你为什么,不干干脆脆地揍我一顿!”

“我揍你有什么用!”段宜恩也有了怒意,“我说过,我永远不会在你和他之间做选择!”

“恩,所以你们活该,”林在范眼角泛红,“我也活该。”

 

王嘉尔结束了节目,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有些不安,看了看时间,给段宜恩发了个讯息。还没放下电话,段宜恩就打了过来。

“你还没睡?到家了吗?”

“林在范喝多了,一直赖在店里不走,”段宜恩揉着眉心,“不过应该差不多了。”

“这么晚?”王嘉尔又看了眼时间,“你喝了么?”

“没有,我还要送他回家。”

王嘉尔穿上外衣,“算了吧你,让他醒醒酒,地址发给我,王代驾上门服务。”

“嘉嘉。”

王嘉尔听见段宜恩有些低沉的声音,“怎么了?”

“我想你了。”

林在范趴在桌子上,似乎是睡着了,段宜恩脱了外衣披在他身上,在等待王嘉尔的时间里,回忆一点一点涌上心头。

段宜恩很少想起过去的事情,在他看来,那些仿佛都是说书人戏本子里的荒唐事,不见得真就发生过。他一直这么安慰自己。

王嘉尔到酒吧的时候已经半夜,远远看见人窝在角落里,即使只是一个黑影,他也能分辨的出。旁边桌子上趴着的人,毫无疑问是林在范了。

听段宜恩的语气,是又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。

王嘉尔想,他们之间横亘着的,无非就是王嘉尔这个人吧。

段宜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抬起头,在看见王嘉尔的一瞬间,放松了所有神经。

王嘉尔走过去,段宜恩拉住他的手,仰着头看他。王嘉尔半蹲下来,“到底怎么了?”

“他欺负我。”段宜恩语气淡淡,半开玩笑半是认真。

“那我们把他扔这吧。”王嘉尔捏了捏段宜恩的手。

然而他还是帮段宜恩一起,架着林在范上了车,把人安顿在后座躺着,王嘉尔开了暖风,“去哪?”

段宜恩回头看了看人,“先送他回家。”

王嘉尔扶上档把的手一僵,段宜恩见他半天没有动作,忽然反应过来,“不回那里。”

“他已经不住在那了。”

王嘉尔回过神,对上段宜恩有些担忧的眼神,扯了扯嘴角,“你带路。”

俩人一路安安静静,仿佛是怕扰了林在范。远远看见一家亮灯的店,段宜恩让王嘉尔靠路边停了车。

“在这等我一会,我去给他买点吃的。”

王嘉尔看着段宜恩过了马路,步子放的有些慢。放空了一路的脑子突然开机,有些着急不应该让段宜恩去走夜路,刚想下车,突然听见林在范咳嗽了两声。

王嘉尔回头,看林在范有些痛苦地揉着头,然后撑着身子坐起来。王嘉尔转过脸,再看马路对面,段宜恩已经没了身影。

林在范觉得胃里翻江倒海,想吐却又吐不出来,眼神半天才对准焦,看清楚王嘉尔的时候,酒醒了大半。

“怎么是你?”

王嘉尔不想搭话,一直看着窗外,手指在方向盘上不停地敲打。

“王嘉尔,”林在范深呼吸了几口,“你为什么要回来?”

王嘉尔的手倏地握紧,透过后视镜看向林在范,却意外地看见他一脸疲惫。

“你不是笃定段宜恩骗了你吗?”

“林在范,”王嘉尔心烦意乱,“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。”

“所以这次,你又要什么时候抛弃他?”

“我没有!”王嘉尔猛地回头,林在范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,王嘉尔突然没了底气,背过脸,嘴唇抖了抖,“我没有...”

“王嘉尔,”林在范靠上椅背,沉重的包袱压得他难以呼吸,他真的觉得累了,如果就这样睡去,他希望醒来一切都能回到原点,“你能不能坚定一点,让我能给自己一个了断。”

“那个盒子是我的,你给段宜恩的信,从始至终,都在我的手里。”

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,王嘉尔缓缓回头,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在范,“你说什么?”

 

王嘉尔藏在心里一个疑问,有一天带了怨怼的语气试探,段宜恩,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,你为什么一封都没有给我回?

段宜恩一脸茫然,信?什么信?

王嘉尔很伤心,以为他的情意,终究还是没能凭着一腔孤勇漂洋过海。

林在范来还东西的时候,段宜恩已经出了国。林在范撞见王嘉尔有些意外,却还是扔给他一个旧纸盒,转身就走。

王嘉尔没有留人,那个时候,他们已经无话好说。

段宜恩跟王嘉尔租的房子,因为段宜恩的离开,有些空荡和杂乱。王嘉尔把盒子随手放在抽屉上,没放稳当掉落在地,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。

王嘉尔看那一地的信封有些眼熟,盖着跨国的邮戳,散乱地堆叠着,像是不起眼的废纸。王嘉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可是所有的信封上面,都是自己稚嫩的字体。

泛黄的边角不再崭新,却没有拆封。那些年辗转反侧的心意,就这样被丢弃在角落无人问津,像是个笑话一般。

王嘉尔冲出门,拦住林在范,质问他东西从何而来。

林在范没想到王嘉尔会看到,却仍是狠了心,段宜恩寄存在我那的。

不可能,他说他从来都没收到过。

林在范看他泛白的脸色,仿佛当年站在他家门口的样子,明知事实却不愿面对。

王嘉尔,是你甩了他,你当他真的会不介意吗?

 

“段宜恩根本就没有收到过那些信。”

“你寄的第一封信,被我在学校的收发室看见,从那之后,没有一封信到了段宜恩的手上。”

“你知道的,我那个时候,恨你恨得发狂。”

王嘉尔觉得一颗心摇摇欲坠,似乎是从牙齿间挤出的声音,“所以呢,你既然拿走了,又为什么要还给他?”

林在范忽然想起了段宜恩赤红的双眼。

 

段宜恩怎么也联系不上王嘉尔,请假从美国飞回来,才知道王嘉尔又搭上了回澳洲的飞机。林在范找到段宜恩,段宜恩绝望至极。

他又走了,为什么。

林在范守着段宜恩,看他不眠不休,看他在疯长的思念中作茧自缚。终是不忍心,告诉了他一切。

段宜恩出乎意料的冷静,林在范求着他的原谅,他却只是推开林在范,信在哪里?

段宜恩抱着盒子,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一天一夜,林在范守在门外一天一夜。

 

“我没有想到你会回来,我也没有想到你们会又在一起,我想偷偷还给段宜恩。”

“可是我没有想到,他没看见,却让你先看见了。”

走马灯似的回忆,搅得王嘉尔头痛欲裂。林在范靠在座椅上,忽然自嘲的笑了笑,“王嘉尔,我对不起你。”

终于我还是亲口跟你说了这句话,大概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吧。

王嘉尔看见段宜恩跺着脚,拎着口袋,站在马路那端,等着绿灯亮起。

“我只问你一句。”

“他知不知道?”

林在范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,“他知道,但他不让我说。”

段宜恩拉开车门,带进车里一股冷风,回头看了眼林在范,“可算醒了。”

林在范不说话,段宜恩也没在意,从袋子里掏出一瓶暖橙,然后把袋子往林在范身上一扔,把暖橙贴在王嘉尔的脸上,“天越来越冷了。”

王嘉尔躲开了段宜恩的碰触,一脚踩下油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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